那天,一個穿著文生中學制服的學弟自門前走過。
我家在大馬路邊,對面是甘蔗田。
雖然住的是鄉下小地方,但比起住得更偏遠的人,我家不過是小巫見大巫,不算什麼。
這個小地方的中心,有兩條商店街。
商店街裡,應有盡有。
除了電腦之類的高檔貨,不能見容於這個人口老化的村落,其他的生活用品、五穀雜糧,都是很足夠了。
如果這兩條街算是小地方的市中心,那我家很榮幸的算是位處郊區,還算便利。
真正偏僻的,我跟阿坤去拜訪過,前不著村、後不著落,方圓不知幾公里,就只有那一戶,在黑漆的夜裡,依偎著深幽的海。
主人或許住習慣了,養幾隻狗,有幾分防衛的作用;但身為客人的我們,驅車行駛在一片黑沉沉、毫無路燈的石子路上,石礫與輪胎摩擦的聲音格外清晰,只能不斷說話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驚懼。這完全摸不清方向的夜路,車燈不經意掃過的荒涼景色,都夠讓人害怕了。
這個學弟,之所以引起我和阿婷姊的注意,是因為他歸去的方向,將往偏僻的那一處而去。
用走的,不知道要走多遠,才會到達他要回去的地方。
我和阿婷姊坐在門邊,好奇他的去處,一個忙著餵奶,一個剝著柚子,隨口爲他找了個理由。
「你不知道,這背後其實有個感人的故事。」我說。
「自從阿坤退休以後,喜歡搭乘他的校車的學生們,因為無法忍受沒有阿坤司機日夜接送,決定以拒搭校車示威抗議。」
專注在孩子身上的阿婷姊,沒有認真聽我的唬爛。
「剛剛經過的那名學弟,就是示威抗議的一份子,正在進行徒步返家十公里的壯舉。」
阿婷姊捧場的笑了幾聲。
很快的,她視線移轉,神色溫柔的看著她初來人世不久的女兒。
這個孩子,毫無選擇的餘地,來到這個悲喜交集的世間。
也毫無選擇的餘地,這塊鄉野成了她一輩子的故鄉。
她會和我們一樣,搭著唯一的一款公車,用一小時一班的緩慢到另一個異鄉。
和我們一樣,她會因為文明的進駐,既驚且讚嘆。
她會帶著鄉下人特有的淳樸,比都市的孩子更難解世間的黑暗。
在現實與理想之間跌跌撞撞,讓人笑她既傻且憨。
一切一切,都和我們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