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走走

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寄住在外公家，外公與外婆生養七名兒女，他們一生務農，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，我得以有幸過了一段在牛車顛簸中醒來、在田野間以樹葉代替衛生紙擦屁股的生活。

那時候外公最疼我，說他疼我什麼？我是完全記不得，只知道外公疼我，大家都說他疼我。待到母親接我回家那一天，我是高興又難過，終於可以回到朝思暮想的親人身邊，卻又不捨這個疼我的外公。

一天一天，我愈來愈長，即使偶爾回去外公家，也沒辦法回到往日的親熱，一來是孩子的彆扭心態、二來是我對外公的印象模糊了，某天阿忍在外公面前問我：「阿公以前最疼你，你都忘記了嗎？」我撇過頭沒答話，卻看見外公露出無奈的笑容。

我跟外公漸行漸遠，直到他病重在醫院，陰暗的病房裡有很多親戚，又有人說了：「外公以前最疼你這個孫。」

外公最疼我，我知道，只是想不起來。

外公走了，喪禮上每個人都哭得悽慘，因為他們口中的外公是個品行好、待人敦厚的人。我跪在棺木前，試著回想我跟外公共有的過去；有他的回憶太模糊，那時的我還很小，只是努力想著身為外公最疼愛的孫女，是不是該爲他的離去大哭一場？

之後的某個大年初四，阿忍早晨在淚眼中醒來，她說夢見了外公回來看她：他站在長廊上，母親問外公怎麼進來的？他指了指母親身後，說是二郎神帶他來的，母親轉頭一看，門邊站了一個三眼的男人。母親再問：「燒給你的衣服有收到嗎？」外公說有。這時往生的爺爺出現了，爺爺在我家有牌位，會出現並不意外，但他氣急敗壞，只穿著一件白色老人內褲就跑出來，手持符咒，往外公額上貼去，外公立時彈出家門，往外飛升。

母親每每提到外公都紅著眼眶，無論是說外公生、說外公死，哪種事實都令她感到惋惜，夢境之所以令她印象深刻，不敢忘之，乃是因為這場夢是母親第一次夢見外公，尤其大年初四那天意義非凡，母親說：「12月24我們送神回天庭過年，大年初四則是迎接神明回來的日子。」

回到外公往生當天，他已經被送回家中，躺在他睡了幾十年的床上，一息尚存。許多親戚守在他身邊，坐在床邊的大表哥竟打起瞌睡，頭不住的往前點了點，親戚裡有人從他背後用力拍了下，他登時往後仰倒，口吐白沫，大伙頓時傻了，以為外公即將往生，有不好的東西進到家裡來，慌張的要送大表哥出去找醫生找道士，哪料到人都還沒送出去，客廳裡的小舅媽突然往房裡衝，阿姨們一個個要拉住她，卻看見她踮起腳尖走路，那神情模樣已經不是舅媽了，他們放手，讓她踮著腳走進房裡。

舅媽爬上床，兩手柔緩的輕撫外公，從外公的臉，到外公的四肢，她嘴裡喃喃說著：「你要放開一切，才能安心的走。」這動作重複了無數次，外公便止住了呼吸。

「你外公死的模樣，跟睡著差不多，相貌很好看。」阿忍說。

具有靈媒體質的三姨回顧道，當天大表哥被虎爺近身，但某人那一拍讓虎爺飛了出去，接著瑤池金母透過舅媽勸說外公，這才把外公帶走。

而後，外公出現在阿忍的夢中，身邊有二郎神的帶領，他們猜想：是不是外公成了二郎神的跟班呢？






(標題習作，乃是與徐大頭相約共同發表相同標題之作，同時大家可到徐大觀察記http://oohvf.pixnet.net/blog/post/21573098欣賞相關主題。)